死人失语,阅者无法向阳

想到什么写什么
咸鱼写手,喜新厌旧怪

  小凑  

【红色组】1951年的红

你的姓名无人知晓,
你的功勋永垂不朽。

1951年冬。
朝鲜下了极大的雪,极少见的雪。厚厚的,掩了战场上千里的尸和血。远处美国人的轰炸机盘旋在空中,不时投下几枚炸弹来彰显存在感。
伊万·布拉金斯基躲在障碍后。他手中一个金属小瓶子因着炸弹爆炸的巨响跌落在地上。伊万低声咒骂了一句:
“该死的美国佬。”
他捡起那个瓶子,扭头想看看远处美国飞机的情况,但这倒让他意外发现了一个同伴。
还活着的,坐在不远处。黑发,是中国人。
伊万只犹豫了一下就匍匐着向他那边过去。他周围全是苏联或者中国军人的尸体,昨天还在放肆开着玩笑的战友都已死去。
太冷了。
伊万这么想着,然后他坐在了那个中国人身边。
王耀此刻抱着一把老旧的枪,他来自中国南方。很可惜,南方温暖湿润的气候未能磨练出他可以经历严寒干燥的身体,他被冻得瑟瑟发抖。战场上浓重的血腥味让他的脑子有些昏。
“给你,小同志。”伊万很用力地笑了笑,“喝点伏特加会舒服很多。”
王耀接过那个瓶子,低声用俄语回答:“谢谢。”冻僵的手差点拿不稳酒瓶。
幸好没洒,王耀这么庆幸着,然后仰头几乎可以说是恶狠狠地灌了一口。
烈酒灼烧着这个极少喝酒的中国军人的食道和胃,王耀剧烈地咳嗽,几滴生理性泪水从他眼睛里流出来,他的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。而身边那个斯拉夫男人却笑出了声,被王耀瞪了一眼。
伊万解开沾了灰脏兮兮的米白色围巾,把它缠在小同志脖子上。对于他都有些长的围巾几乎要把王耀整张脸埋住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剧烈的咳嗽让王耀暖和了很多,脸也有些发红。
“谢谢,同志。”王耀把酒瓶还给他,“你不需要围巾吗?”
伊万接过酒瓶猛抬头喝了一口,烈酒入喉的灼热让他的声音有些不稳。
“你比较需要,再说我的祖国可比这冷多了。”
王耀没有接话,但他解开一段围巾围在伊万脖子上。
“我们可是要一起战斗到底的革命者。”
伊万痛快地笑了起来,“说得对,小布尔什维克。”
“那么,小布尔什维克,你叫什么?”
“我叫王耀,一个月前刚来。”
“我叫伊万·布拉金斯基,来这已经一年了。你怎么会俄语的?”
“军队有专门上过课。”
伊万有些得意地笑了,斯拉夫男人硬朗深刻的轮廓显得有几分孩子气。
雪下得越来越大了。
他们再没有说话,寒冷让人寂静。他们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,只有爆炸声慢慢远去。
“看样子他们要走了,该死的,今天一天都在轰炸。”
王耀没有附和他,他抱紧了手里的枪,问:“苏联是个什么样的地方?”
伊万愣了一下,手不自觉抚上了胸前的五星徽章。徽章下是隐藏在血肉里强有力跳动的心脏。
“是个很美的地方。”伊万说:“它是曙光。”
“那里有很漂亮的白桦林,高大挺拔,姑娘们的脸红扑扑像最好的红苹果,她们的歌声连小鸟的鸣叫也比不上。人们都很幸福,牛奶面包都有。”
“真好,”王耀忍不住想到了自己,“我的家以后也会这么好的,强大美丽。”
尽管它现在还贫穷落后,但无人能否认它过去的辉煌与未来的光明。
而他将会为它奋斗,为了自己的理想与追求,一生不息。
“会的,布尔什维克的红色种子终会播撒到全世界。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成为家人与兄弟,人们会围着篝火唱歌跳舞,伴着手风琴的乐声。红色光芒照亮天空,世界上再没有战争与灾难。”

“我家里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,她们都很善良美丽。很多兄弟姐妹和我们住在一起。”
“我有一个妹妹,叫湾湾,但是她现在已经和我分开了。我还有两个弟弟,他们也和我分散了。”
“他们会回来的。你们是家人。”
“我坚信会的,我们是家人。”
王耀低头笑了,伊万看着他,发现他的侧脸还有几分稚气,像十七八岁的少年。
“你多大了?”
“十八。”
伊万沉默着,他看了看身后的战场。美军已经离开,炸弹把泥水和雪混在一起。肮脏的土地,掺着战士的鲜血。
“美军已经撤离了。现在安全了,你可以走了。”
王耀点点头站起身,“走吧。”他说。
“你走吧。”
“你不走?”王耀转身看着坐在地上的伊万。
然后他看见了血,从伊万左腹处缓慢而稳定地渗出,染红了他坐着的土地。
像是苏联锤子镰刀国旗的鲜红。
战场的血腥味太重,让他辨别不出是谁的鲜血。
“你没事吧?!”
王耀有些慌张地蹲下身子。他想看看伊万的伤口,又怕自己扯痛他。
“是什么时候受的伤?我带你回去找医生。”
伊万很疲惫地笑了笑,“没用的,已经这样几个小时了。你该走了。”
“我可以带你回去的。”王耀低声说,只有现在他才像个小孩子,任性固执。
“你很清楚不是吗?我已经没救了。”伊万重重咳嗽了几声,伤口处撕裂的痛楚让他脸色白了白。
“我只是给了你一口伏特加和围巾的陌生人而已。不用这样子。”
王耀没有说话,他蹲在伊万面前。
“在苏联,人们都会唱一首歌。叫喀秋莎,你听过吗?”
“我知道。”王耀低低地说。
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山上,她的歌声像明媚的春光。
斯拉夫男人的嗓音低沉,吟唱着发音晦涩的歌谣,他的目光望向灰色的天空,雪飘下落在他的眼中。辽阔寂静。

灰蓝色的鸽子 灰蓝色的羽翼,
你们去向哪儿 飞向何方 看到了什么,
我们依依不舍 不忍离别,
在灵魂告别了苍白躯壳的地方,
你的身体 永远地在地下腐烂。

等到那个男人的身体渐渐冰冷,王耀才站起来。他把伊万胸前的五星徽章摘下别到了自己的胸前。
王耀裹着伊万给他的围巾,抱着那把老旧的枪,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。胸前的五星渐渐染上王耀的温度,微弱却真切地温暖着他的心脏。
前方是茫茫的白雪,无人知晓那尽头有什么。是希望还是毁灭,但我们只能前进。我们在煎熬中跋涉,忍痛旁观同伴的离开。革命者总是孤独的,他背负着众人的不解与指责。他独自一人,他一直前行,他沉默,他孤勇,他有着普罗米修斯的坚贞。他愿意为这寒冷的世界带来火种。
他承载着过去的人的愿望而沉重向前。
你未竟的事业,由我来完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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